我开始研究这一似是而非的观点,部分地是出于明显的个人原因。我已经习惯于作知识分子中的少数派,习惯于被同行知识分子指责为反动分子、辩护士或十足的傻瓜。然而我们中的那些身为犹太人的人,甚至更加严阵以待。他们不仅被看作是智力不正常的人,而且被看作是所谓的文化传统与民族传统的叛逆者。
下面这种希望又加强了我的这种个人兴趣,即对这一特殊情况的研究,可能会为一种更具普遍性的、似是而非的现象提供一丝线索。这种更具普遍性的、似是而非的现象,以战后的西德及其蒸蒸日上的资本主义为代表,在那里,犹太人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在那里,智力氛围大致说来是集体主义的。不幸的是,这种愿是没能实现。我相信:我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对犹太人中的反资本主义倾向予以说明,但这一说明中的最核心部分,是特别地针对这种特殊情况而言的,而且无法轻易地予以扩展。我指信以后别人会取得更大的成功。
犹太人从资本主义制度中所得到的利益
开始我先简单地论证一下第一种观点:犹太人应该深深地感激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制度中使犹太人受益的特点毫无疑问地是竞争。哪里存在着垄断——不论它是私人的垄断还是政府的垄斯——在垄断受益人的选择中,那里就存在着实行任意的选择标准的可能性,而不管这些标准是肤色、宗教、国籍或其它难以归类的东西。在存在着自由竞争的地方,唯有实际行动才能说明问题。市场是色盲的。没有哪个到市场上来买面包的人,了解或者关心这麦子是由犹太教徒、天主教徒、伊斯兰教徒,还是无神论者种植的;是由白人种植的还是由黑人种植的。那些希望通过仅向所喜爱的人购买来表示他们的个人成见的人,将处于竞争的劣势,因为他拒自己于最廉价的资源之外。他可以表示他的成见,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接受比另一种情况将得到的较少的货币收入。
一次个人经历明确地阐明了竞争的重要性。12年以前,我参加了在蒙特利尔举行的国际货币会议。前来出席会议的人,一方面组成了这次会议的成员,其中包括世界上最主要的商业银行的两位首席董事;另一方面,又组成了象我一样被邀请来作为小组讨论的发言人或参加者的那些人们的行列。在场的一位美国银行家讲述了美国银行界出现的反犹太主义的故事。同他的谈话使我开始对这两组人中犹太人所占的比例进行了大致的估计.在第一组当中——即在严格意义上的银行家当中——我估计大约1%的人是犹太人。在人数较少的第二组当中——即在被邀请参加讨论项目的人当中——大约25%的人是犹太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呢?这是因为:在不存在着自由进入这一意义上说,今天的银行界到处都存在着垄断.政府的批准或政府所给予的营业特许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举荐人们参加这种讨论项目的那种智力活动,却是一种高度竞争的行业,几乎完全允许自由进入。
这一例子特别具有说服力。这是因为很难说银行是一个象(比如说了钢铁工业那样的、犹太人从未在其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领域。恰恰相反,几个世纪当中,在银行业中,特别是在国际银行业中,犹太人一直是一支重要力量(如果不是一支起决定作用的力量的话)。但是,在那个时候,银行是一种进入相当自由的行业。犹太人在银行界的成功,除了归于上述原因之外,还归于他们所拥有的下述相对优势:这一相对优势既来自教会对高利贷的看法,又来自犹太人在世界各地的扩散。又来自他们对统治君主的可用性(这一可用性完全是由于犹太人与社会其他部分之间的隔离而造成的)。
轶事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历史。在古代犹太国亡于巴比伦后犹太人在外散居的大约两千年时间里,犹太人一再地受到歧视;在他们所能进行的活动方面受到限制,有时甚至整体地遭到驱逐,就象1492年被整体地逐出西班牙一样,而且常常是他们周围的人们的极端敌意的目标。尽管如此,但他们仍然能够生存下来,是因为不存在极权主义国家,所以,总是存在着某些市场因素,总是存在着某些对他们开放的活动。特别是,分裂的政治结构与为数众多的独立主权,意味着国际贸易与国际金融尤其逃脱了严密的控制,这正是犹太人在这一领域如此突出的原因。纳粹德国这个极权主义最严重的社会,在过去的两千年中,也提供了官方的、且实际的反犹太主义的最极端的例证,这决不是偶然的。
如果我们再来看一看更近一些时期的情况,就会发现,犹太人的发展最为成功的地方,恰恰是那些竞争性资本主义有着最广阔的天地的国家:16世纪及18世纪的荷兰,19世纪及2O世纪的英国与美国,19世纪晚期及20世纪的德国——当将这一时期与希特勒时期加以比较时,这种情况就尤为贴切了。此外,在那些国家当中,犹太人最为成功的部门,是那些进入最为自由,而且在这种意义上竞争性最强的部门。不妨对我所提到过的、犹太人在银行业方面的经历,与他们在几乎一直是教科书中完全竞争与自由进入的典范的零售贸易方面的经历作一番比较。或者,不妨对他们在大工业方面的较小作用,与他们在诸如法律、医学、会计及类似的专业方面的杰出贡献作一番比较。尽管在这些专业中也存在着进入的障碍,但一旦通过了最初的障碍,就会存在着很大程度上的、对顾客的自由竞争。甚至这些专业中的差异也证明了我的观点。在美国(我对这个国家了解得很详细),很长时期当中,在医学与法律之间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差异,这种差异表现在国家开业许可证的发放成为进入的实际障碍的程度方面。出于一些与此处并不相关的原因,医学界中存在着严格的进入限制,但法律界中的进入限制却相当少。所以,成比例地,犹太人在法律界中的人数,远远地超过其在医学界中的人数。
在美国,电影行业是一个新兴的行业,而且由于这一原因,它对所有的人都是开放的。犹太人成了其中的主要分子,而且随着收音机与电视机的出现,他们的这种主要作用又延伸到了广播与电视领域。但是鉴于政府的控制与限制变得日益重要,所以,我有这样一种感觉:犹太人在广播与电视领域中的作用正在下降。
以色列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关于犹太人从竞争性资本主义中得到的裨益的例子,而且这一例证是有双重意义的。
首先,如果没有从世界犹太民族(主要来自美国,其次来自英国及其他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那里得到的巨大贡献,以色列恐怕很难存在下去.假设这些国家都是社会主义的国家,可以想象,这些假设的社会主义国家可能会为以色列出一份力,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这样做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而且有着完全不同的附加条件。比较一下苏联对埃及的援助(或美国对以色列的官方援助)与私人捐献之间的差别。在资本主义制度中,任何集团(而不论它是一个多么小的少数派),都可以按照他们的愿望来使用其自己的资源,而不必请求或得到大多数人的允许。
第二,在以色列,不管中央控制的各种舆论如何,但真实情况是;迅速的发展主要地是私人创造力的结果。在几十年以前我对以色列的第一次持久访问之后,我得出结论说:在以色列,有两种传统在发挥着作用。一种是古老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几乎两千年以前,即在政府的限制中寻找出路。一种是现代的传统,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即对“民主社会主义”与“中央计划”的信念。对以色列来说幸运的是,与第二种传统相比,第一种传统已经被证明为更加强大有力。
概括起来:除了犹太人对其有用的那些个别君主偶尔施予的保护以外,犹太人很少从政府对其行为的干预中得到好处。只有当存在着公众对非干预这个一般性学说的普遍接受,从而大规模的竞争性资本主义及对一切群体的很大程度的宽容占主导地位时,犹太人才能得到成功。由于人们对非干预的普遍信仰比歧视犹太人的个别欲望要更为有力,所以,尽管存在着连续的、无所不在的反犹太主义的偏见,但犹太人仍然兴旺昌盛。
犹太人的反资本主义思想
尽管有着这样的经历,但就上一世纪而言,犹太人一直是反资本主义情绪的大本营。从卡尔·马克思到利昂·托洛斯基,到赫伯特·马库塞,革命的反资本主义的文章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犹太人写的。各国的共产党(包括业已在俄国取得革命胜利的共产党,以及目前西方国家的,特别是美国的共产党),几乎不成比例地一直是由犹太人来管理并控制的——尽管我又赶忙补充说:仅有极少部分犹太人曾经是共产党党员。不论是作为社会主义文献的创造者、还是作为领导活动的参与者,还是作为成员,犹太人在所有国家中的那些不那么革命的社会主义运动方面,一直是同样积极的。
再来看一着更接近于核心阶层的情况:在英国,犹太人的选票与参加,在工党中是居支配地位的;在美国,犹太人的选票与参加,在民主党左翼中是占绝对优势的。在以色列,所谓的右翼党的建党纲领,可以被看作是经济学意义上的“自由主义的”,这种情况几乎比比皆是。这些现象是如此地众所皆知,所以几乎不需要详尽的阐述与论证。
为什么会存在反资本主义思想呢?
如何才能将我的那两种论点一致起来呢?为什么尽管存在着竞争性资本主义曾为犹太人带来好处的历史经历,尽管在最迟自亚当·斯密以来的所有自由主义著作中,都存在着对这一现象的、隐含的或明确的、理智的说明,但犹太人仍然一直不相称地反资本主义呢?
我们可以从一些简单的、然而是不充分的答案入手。劳伦斯·富克斯在一篇题为《美国犹太人的政治行为》的相当肤浅的分析中,提出了这样一种看法;犹太人的